儲蓄

年輕的時候，我沒有儲蓄習慣，不但賺多少花多少，還經常超花（超支的部分當然由家人幫忙承擔）。後來我覺悟到儲蓄的好處，知道平日有儲蓄就能救到日後燃眉的自己，也能讓未來的日子「有保障」些。
再後來，我又發現儲蓄保未來並不全對。



我本質上畢竟不是個儲蓄高手，物質貧困的童年讓我弟成了鐵公雞，讓我姊有點拜金，卻讓我相對較為無感（可能是因為錢一直不是我價值光譜中重要的東西，我童年是物資不足，但它並無讓我產生不幸福或不快樂的感覺），所以我能做的儲蓄也不過就是逼自己買小房付貸款，如此平庸程度而已。

明年，我的房貸就要到期了，真沒想到二十年（貸款）居然也要熬到了盡頭！偏巧這兩年來有賣房之意，算一算我當初購入的總價，再加上這幾年來對銀行實際付掉的利息，我覺得出價五百萬一點也不過分，它幾乎只比我實際為這間公寓所付出的總金額多個一滴滴而已，不過卻仍被嫌貴，因為這兩年房市不太景氣，大多數買家都持觀望態度等房市更崩盤。

我自然也曾暗暗不平過──怎麼儲蓄並沒帶給我想像中的好處？一堆投資客都賺飽了，結果我普通一個人民卻無法從我唯一的資產，賺得一點應有且不誇張的利益？儲蓄結果並沒對我產生什麼值得注目的良果。

應該是哪裡出錯了吧？就好像我媽運動養生多年結果竟得癌症一樣，當時我感到憤怒，我感到不公平，我感到自己失去了信仰。我甚至感到被毀滅。
為什麼人生不是我們以為的那樣？
為什麼人生這麼沒道理？
如果人生沒道理，別說我媽了，我都懷疑自己活著要做什麼。

這幾天的衰人戴立忍先生，因為以前都有在注重公益扶持弱勢，所以很多認同他的人因他向中國道歉而被台灣人痛批很感疼惜，為他說話的人處處可見，有些人站出來說他絕對不是台獨，有些人說他絕不是個愛財之人，之所以道歉不過是為了一肩扛下所有的災情，讓災難止於他.......等等等。

可我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尤其走過自身那些崎嶇不平的經歷後。我認為戴立忍先生過去的善行所產生的「credit」是有了如今這些出來為他說話的人，但並非平日積德可以當「個人信用」來付款消災。我認為批評他的台灣人有理，沒有人能用半生積善來換一次挺惡權，沒人能因為當了半世好人就可以為惡一次，之後還被繼續當好人的。

因為「儲蓄」不是這樣的，它的重點不是平日積善就該躲過災禍，而是人該培養並累積出面對災禍的應對能力。

很多過去並無犯罪紀錄的殺人犯，一生也只失控地殺過一個人而已，但只要一個，就足夠讓他成為壞人了。戴立忍先生如果有悟到「面對災禍的應對力」才是他可以倚賴的儲蓄，他就不會向中國道歉，並僥倖寄望台灣人能像待他如周子瑜。台灣人同情周子瑜是因為她才17歲，還沒法累積多少人生智慧，但一個50歲熟年人千萬別妄想自己仍會被當孩童般保護著。一個熟年人的作為就直接說明他是怎樣的人（例如：忘記了初衷），沒有太多可疑慮的空間。你可以認同你是中國人，你可以說自己非台獨，但一個人如果真的關心弱勢和公益，就不會對霸權道歉，你還沒被關被抓被凌虐，還沒被以親人的安危來脅迫，你的膝蓋真的軟得太過快。

錯誤的理解會讓人怨天。認為自己過去種種的善行都無作用，似乎只要失誤一次就全盤皆毀──但，究竟是誰說人可以用過去積的德來當「個人信用」付款消災的？是誰說人一生只要持續運動養生就不會生大病的？誤你的是那個觀念，而不是世界。人只能累積智慧去妥善應對人生種種意外，而不能奢望積德行善該有回報或抵消惡業，如果能，人生要順遂健康平安也太容易了，根本人人照本行事就能保一生，哪來那麼多不安全感和意料之外？哪須要求神問卜。

另外，Susan Cain曾說，很多偉業都是獨立精神下產生的，例如釋迦摩尼、耶蘇、達爾文、甘地等等等人，都是在離群獨立中得到了啟發（https://youtu.be/SYrHJqKXmXM）。而我長年看真實的犯罪節目和檔案也告訴我一件事：群體互相壯膽，可激發得出一個人平日絕不敢單獨做的惡行。每個人於是都該體認到，趨炎附勢是一件該被認真看待的事，不要以為個人向惡勢力低頭道歉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果人人都一個接一個如此做，那就會漸漸累積儲蓄成集體壯惡的風氣了（雖然目前有人發起嘲諷式的向中國道歉的活動，但我不是指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