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9日 星期六


我家附近街頭有個轉角,幾年前死了一個人,我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之所以知道那裡曾死人,是因為其家屬在該點立了一個小十字架,並且經常擺花擺物品。
一般而言,我們對曾肇事過的地點都會覺得毛毛的,但我每次經過這裡時,不但不會害怕,反而都會特意多看幾眼。



因為這位死者的家屬非常溫暖,他們的擺放物不但經常更新,還會隨時節造景,有時是一台綁滿了鮮豔花朵的腳踏車,有時是一顆有燈飾的小聖誕樹(聖誕節時),前幾天,是一盆插著小美國國旗的植物盆栽,因為美國國慶日到了。
我覺得死者一直被愛著、懷念著,我覺得他的家屬展現出來的能量不是悲傷、陰暗,而是滿滿的愛意和光明,而,誰能對愛和光亮,感到恐懼?

我暗暗感謝過這家人,因為這個景點讓我思考了很多問題。尤其我這麼怕鬼的人,自從來到美國後,一點一滴地脫離了我對鬼魂根深蒂固的負面且恐怖的印象,除了美國的鬼節(萬聖節)不但不恐怖還非常熱鬧有趣之外,真正發生在自家附近的奪命地點,也經常是充滿溫馨而非陰森。我開始懷疑我為什麼要怕鬼。

我怕鬼是因為從小聽到的鬼故事都很嚇人,更何況台灣還有那麼多抓交替、鬼附身、鬼報冤、冥婚等等的傳說,我聽到的鬼,都不是什麼善類,自然會怕,即便沒做虧心事也仍覺得鬼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比如說冥婚,好像鬼看上誰,誰就得娶,不然那人就會倒楣發衰,這有什麼道理可言?到底人家是欠了妳什麼?(抓交替也是,都無需正當理由的,只要替者運勢衰就可以。)

總感覺,一般多數的美國人不但生前講道理,變成鬼後也是,雖然美國也有美國的鬼故事,但數量遠不及台灣的,而且這些所知的美國鬼似乎生前就非常人,美國很少聽到普通人會變成厲鬼的傳說,但台灣鬼就不一樣了,冤屈非常多,情感被負也有理由變冤魂,連死時未嫁也有理由回來找人當丈夫,非常之霸氣無律法。

我發現我怕的就是那種「沒道理」,而不是鬼。「沒道理」的東西不論是人是鬼,都讓我感到無法喜愛,想要遠離。我原來並不怕鬼,我是自我誤會了。


同時,「感覺」這種東西也在我腦內180度翻轉了一回,那些我曾以為該悲傷的事,其實有很多都不竟然該悲傷,「吃虧就是占便宜」的那種轉念勸說,在我的邏輯觀裡是不太起作用的,同樣是轉念,我解除舊念所需的關鍵在:自問是誰在一開始,就置入了某某事該悲傷的觀念到我腦中的?就像,是誰在一開始就讓我們覺得鬼很可怕一樣,我只要體會到這些有偏差的觀念是被置入的,我自然就能脫離舊思去重新轉念思考,去知道很多事根本都不該悲傷,很多情緒對應都無需這般制式。

誰說老人獨居很可憐?為什麼大王的外婆在過世前都堅持獨居?誰說廣受歡迎的人生很爽很快樂?為什麼我看到某些天王為了粉絲不敢結婚,我覺得那樣的人生太痛苦且沉重?誰說有錢就無後顧之憂?多少人死於孽子弒親,那有比得病老死更安康甘心嗎?說「人算不如天算」就又是個偏差掉的世俗制式說法了,正中紅心的該是:我們為什麼要依別人的價值為價值?為什麼要依別人的看法為看法?老天沒生給我們各自的知覺神經嗎?

當我們能正視那個模糊的鬼影原來是什麼時,很多事就不必怕了,就算因為不喜而躲,至少也能躲得很精確,而不是對任何影子都慌張開槍。也不會丟給自己一句「人生不由我」──你無意識地讓別人決定你的觀念,你的人生當然不由你!但那並不是什麼天機般難料難懂的東西,就只是你打從一開始的雖生猶死而已。




14 則留言:

  1. 一個環境給人從小植入的觀念真的影響很深

    其實亞洲的鬼故事、恐怖片真的比歐美的更嚇人,因為亞洲的鬼片設定的場景、條件,是貼近每個凡人的,只要你看完了那恐怖片,回家後馬上把那些事件跟自己聯想在一起,完全無違和 ; 即便是近年榮登最恐怖的美國恐怖片的「厲陰宅」,也是你必須要踏進那屋裡,或跟踏進那屋裡的人有所接觸,才被捲入故事裡,跟亞洲鬼片最強調的「就在你我身邊」的主攻心理層面的效果不太一樣

    像「厲陰宅」跟「安娜貝爾」之所以恐怖,’’據說''是因為它們是真實故事。像好萊塢這麼講究票房跟行銷的地方,很多恐怖片都說是真實故事,但我懷疑,’’真實’’跟’’加油添醋''的成分各自占多少

    小時候我有幾年對鬼故事、恐怖片是又怕又愛,後來聽說越常看、跟靈界的磁場越近,就不再看了,反正也不必沒事一直嚇自己。
    還有就是,我的一個親戚曾經在南投的廬山溫泉旅館,真的碰到很奇怪、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如果是聽不熟的朋友說、聽電視上的什麼玫瑰之夜 (當時很紅的一個講鬼故事的節目),我可能還會懷疑是不是製造效果,但我那親戚跟我太親了,重點是她自己從那次之後,也從一個很愛聽鬼故事、變成突然完全不再聽的人

    「吃虧就是佔便宜」我覺得是華人界的強調以和為貴、不把事情一碼歸一碼來檢討、該壓抑個人的自我安慰的歪理 ,事實上若自己不爭取,吃虧就是吃虧了,沒有別的

    人算不如天算,我覺得在某些情況,用「計劃趕不上變化」來形容或許更貼切,我想到兩個例子,像是如果出國旅遊、待著,到底要不要買保險、涵蓋範圍要買多廣的?當然沒有人希望用到,但如果好死不死有個萬一、又沒保險,當地天價的醫療費就不是人人付得起。或是準備了很久的工作面試,面試很多間,對每一間都覺得盡力了,但沒有錄取,有時其實也很難解釋到底為什麼,是否應試者真的很差、會不會塞翁之馬焉知非福,很難講

    我覺得人生難的是在這裡,只能盡力、也相信科學,但又不能一直鑽牛角尖、得放寬得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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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若真要討論那個異世界,我雖看不到鬼但其實是親身遇過的,地點是在台灣的某個已關門的海水浴場之停車場,時間當然是晚上,車子定點停得好好的,卻突然感覺車頭被舉起又重重地放下,現場絕無任何科學理由可以解釋這個意外,我也看不到什麼,但即使到今天我還是相信那應該是鬼,除了鬼我想不出任何原因可以形成這個事故。
      話又說回來了,我可以接受這個時空人鬼共存,但我不太能接受鬼霸道,是有什麼理由或恩怨,我要被嚇被趕離?是怎樣不公平的機制,他可以有超能力我卻沒有?總之,我不喜歡沒道理的事物,就算我當時運勢差,也不代表任何東西都可以隨意欺負我吧?就像我們正常人也不會隨便欺負弱小一樣,鬼是不是也該有點江湖道義而不是隨自己高興想怎樣就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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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天啊,妳那個經歷有恐怖ㄟ >__< 當時妳是一個人嗎?是我我會覺得有被欺負跟侵犯之感,因為妳勢必得把車開走,開車必須講究安全、不是開玩笑的,被那樣ㄧ嚇之後,想馬上開走、卻又會擔心安危,這就讓人很困擾了

      其實歐洲的鬼魂也會現身,我朋友在法國的租屋處有看到,而且他就是擺明刻意現身給我朋友看的,雖然從頭到尾看不出想表達什麼、也沒特別做什麼壞事,但我朋友著實被嚇了一整晚。所以我覺得就算共存、但不應該刻意現身,因為他可以瞬間出現又消失,還可以改編你正在聽的音樂(就是這個朋友遇到),那也是一種嚇人、不明所以的特異功能

      還是會回到那個既古老又令人陌生的議題:「學會死亡,才學會活著」,我是猜想,會現身、甚至嚇人的鬼魂,應該是覺得不甘心、想在活人之間仍有存在感吧,如果每個人在活著時,都活得對得起自己,‘’或許‘’不會太留戀人間....因為其實活著是一種修行、完全並不輕鬆呀,昨天還看到吳淡如寫說,二十五歲很青春、時間多很多,但如果真可以回去二十五歲,她不要,想到就累!
      這題我以前也跟朋友討論過,年輕有很多令人羨慕的地方、我們都有對過去的後悔之處,但若時光可以倒轉,我們還是不要,也是因為想到就累

      今天我在家附近慢跑,才發現原來離家不遠處有一個非常大的墓園,從門口外面乍看下很像花園,裡面各式花草、林木蓊鬱,有人定期整理,其實還滿漂亮的。我一個人走進去、一個人在裡面看、在那邊算那些人活了幾年、誰又守寡了幾年,並不覺得陰森 (當然是白天,那邊好像沒什麼路燈,應該本來就沒設定要給家屬晚上去),而且旁邊不到五十公尺處,還是一整排學生宿舍哩,看來他們不忌諱大墓園就在民宅旁邊

      我覺得有「種很多花」跟「足夠的綠草坪」很重要,而且是普通的花草,不要都種菊花,活人的休閒公園怎麼佈置,墓園就同樣怎麼佈置,讓住在裡面的先人是在一個被在乎、被用心整理的環境,’’可能'’給其他活人的觀感也會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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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當時不是一個人,和我在一起的是當時的男友,不過我們都有下車查看,真的沒有任何人在附近,若是人為,此人惡作劇後要逃躲也必然要跑過一段空曠的停車場後才接得到草叢或樹木,所以非常肯定不是任何眼睛看得見的生物所為。後來我們當然是開走了,與其說害怕,其實是困惑不解的情緒更多些。當然主要是我們真的都沒陰陽眼,看不到其實比較好(?)
      儘管年輕還不錯,但我也是絕對投不重返年輕光陰一票!我現在的人生比以前好不知幾倍,那不是累不累的問題,年紀大有年紀大的累和健康上的種種困擾,也一樣有日常生活的煩惱,不過我喜歡現在心靈上的較平和,喜歡自己一路上走過來的成就感(不是指功名事業那種事),喜歡自己能放下、能勇敢,更喜歡不惑能斷,很多事年紀輕時都無法做得到,我不喜歡年輕時充滿希望卻無能無知並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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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正是這樣,我所說的''累'',就是覺得好不容易才建構起來的一點自我認知跟自我定位、跟以前相較之下的清明,都是受過很多教訓一點一滴累積來的,不想再重來一遍

      以前記得妙如跟玫怡就有在交換日記裡寫過,覺得年紀大還是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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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換句話說,年輕時如果沒努力讓自己成長,到年紀大了時就會很可憐: 不但失去了青春貌美,還繼續處於混屯困厄之中,就會覺得失落感非常大、什麼好處都沒得到,就會覺得年老只是一連串的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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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妙說的我有警惕,我已經40歲了,若壽命夠長,人生已經活了一大半了,身體檢查都要複檢再複檢,一直以來我也不是很會過活的人,看到周遭的人翱翔於自己的天地裡難免羨慕 (我這階段真是夾心餅的階段),但就像您說的讓自己成長(雖然不年輕了),不要到年紀大了可憐,我想我還是把自己做好來總會有收穫,謝謝妙如的文章總是那麼有智慧的提點。(不好意思好像有點牢騷,沒什麼建設性的留言,見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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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其實我也是深深體會到40之後的日子其實不太好過,父母健康開始出問題,雖然自己也是,但相比之下很容易讓人了解下坡之後還有更下坡(自己的毛病比起父母的根本不算什麼),然後有孩子的人還要同時煩惱並兼顧下一代,既然中年如此不快樂(還變老變醜)為什麼還是有人不願重回青春之時?我只能說中年這些不快樂能造就出別有洞天的心境,這種心境若能抵達,是任何東西你都不願換的。我希望這說法是一種鼓勵,不是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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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這些家屬好可愛。這篇讓我想到艾倫狄波頓的一場關於"成功的哲學"的演講:https://www.ted.com/talks/alain_de_botton_a_kinder_gentler_philosophy_of_success?language=zh-tw
    提醒人們去省思自己追求的、渴望的目標真的是自己內心想要的,而非世俗價值或是不自覺得被廣告或是親友的看法所影響了。
    另外我也覺得天王為了粉絲不敢結婚也太可憐了吧且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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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非常棒的演講!(唯一缺陷是此背景的藍光讓眼睛相當不舒服) 謝謝你的分享,這影片讓我覺得我應該學習怎樣更有趣生動地表達理念!艾倫狄波頓很棒,不過最後那個主持人的問題蠻讓人三條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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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妙也喜歡真是太好了。我倒沒受到藍光的影響耶,妙也提醒了我艾倫的演講確實很生動又幽默啊。不過妙的作品也自有一種喜感,與大王相處的部分看了會讓人覺得自己生活上與人相處的摩擦也可幽默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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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但我講嚴肅的事情時就很嚴肅,深怕別人當玩笑看,這是我很大的缺點我要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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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Miao很感謝你這篇.讓我某些想法有了轉變.其實以前我很怕鬼.就是你說的那種沒道理的怕.但後來年齡漸長.現在不怕不是因為膽子大了.而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倒楣到連鬼大概都不想接近.這篇倒讓我有了不同的思考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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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希望你我都能得到順遂的智慧!我自己也還繼續在努力體會並增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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